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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正文完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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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,一劍刺入腋下三寸,蘇清蓮尖叫出聲,最終怒喊出的,卻是一聲:“莫雲!”

也就是那片刻,謝寒潭猛地反應過來,大聲道:“躲開!”

黑氣朝著周邊猛地爆開,秦子忱和蘇清漪立刻結界大開,而莫雲則是毫不猶豫就撲了過去!

他凡人之軀,剛剛觸到那黑氣的瞬間身上血肉就灼燒了起來,蘇清蓮眼中瞳孔緊縮,不知是在想什麽,那黑氣瞬間又朝著蘇清蓮的身體而去,仿佛被什麽吸進去一般。

莫雲死死抱住她,蘇清蓮面上表情不斷變化。

“放開我!!”她拼命掙紮。

“別放……”她咬緊牙關。

“你這賤貨!放開本座,本座要和他們一同去死!”

“我去就夠了!”她怒吼出聲:“我陪你下地獄去!”

黑氣源源不斷湧入身體,蘇清蓮整個人都在顫抖,她艱難擡頭,迎上莫雲淡然的目光。

他似乎早已做好這一天的準備,對此絲毫沒有震動。他抱著她,看黑氣源源不斷進入她的身體,聲音淡然:“清蓮,你的罪過,我會幫你贖幹凈。”

蘇清蓮不說話,她咬緊牙關。

她身體開始一寸寸裂開,顫抖著抓住他的手,艱難擡頭,死死盯著他,仿佛要將他的模樣,深深刻進眼裏。

“我一輩子……”她的牙關打著顫,慢慢道:“都在……試著……讓你多喜歡我……一點……”

說著,她擡起染血的手,撫上莫雲的面頰,眼中滿是期盼。

“那麽……你……有沒有……喜歡我……一點?”

莫雲靜靜看著她,好久後,慢慢道:“對不起。”

“我想,”他沙啞著聲音,慢慢道:“我喜歡的,不是你。”

我喜歡那個幹幹凈凈的你,可你這一生,都不曾幹幹凈凈。

蘇清蓮看著他,慢慢笑開,那笑容裏全是了然。

“我知道,”她沙啞開口:“我知道的……”

說著,她閉上眼睛,艱難出聲:“莫雲,快走……”

話音剛落,謝寒潭便猛地撲了上來,一把將莫雲推開,卡住蘇清蓮脖子,死死將她按在了地上。

她的身體開始裂開,逐漸變成野獸一樣的身軀。

那是魔神的原身,因神魂過於強大,已經形成了實體,蟄伏在蘇清蓮體內。它明顯已經是重傷,卻仍舊在狂躁的掙紮著,謝寒潭死死壓住他,眸中一片血紅,那神魂拼命掙紮,似乎是在召喚著什麽,周邊越來越多魔獸湧了過來,撞擊秦子忱布下的結界。

謝寒潭擡起血紅的眼,看了一眼周邊,突然道:“師父,閉眼。”

蘇清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,便被秦子忱蒙住了眼睛。在確認蘇清漪被蒙上眼睛後,謝寒潭猛地低下頭去,像野獸一樣咬上魔神的身體,也就是蘇清蓮異變後的身體。

謝寒潭一塊一塊撕下她的血肉,在對方淒厲的叫聲中,將血肉吞噬下腹中。

對方的修為跟隨著血肉轉移到他身上,他滿口鮮血,機械的咀嚼著血肉。

而莫雲就站在一旁,靜靜看著,神色無悲無喜。

那姑娘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,可不知道為什麽,他卻依稀記得,對方那雙如泉水一般的眼睛。

他試過愛上她,甚至很多瞬間,他都以為,他似乎是真的愛上她。

他無法面對她這樣的深情,這樣炙熱的、狂熱的、不顧一切的、仿若飛蛾撲火一般的愛情。明知不愛,還要義無反顧;明知是絕路,還要前行。

她負天下人,卻唯獨不曾負他。

她殺天下人,卻寧願是,也不肯傷他分毫。

她的一生,也真的如她所說,無論他做什麽,她都會無條件原諒。

這份感情曾讓他痛哭流涕,讓他愧疚。

他試圖回報,卻發現,他終究無法愛上她。

當她幹幹凈凈的時候,當她低頭淺笑,他是真的動心過。可那都是她將所有一切邪惡剔除,那樣美好的一面。而真實的那個蘇清蓮,是他終生無法愛慕的女子。

她對他再好,他也無法喜歡。

愛你如泉水般澄澈的眼,但若連這雙眼都是偽裝,又如何愛你?

他對於她,哪怕到最後,也不過只有愧疚罷了。

他愧疚自責於她,所以,他願在她活著時好好對她,在她死後,好好念她。

也就只有在她死之後,在他的記憶裏,也許,他才會有那麽幾分愛她。

她死了,他終於可以不再看到她滿手鮮血。她將永遠是他記憶裏的樣子,幹凈的、美好的、溫柔的,不會再有人破壞,也不會被人抹殺。

看著謝寒潭將她吃得只剩下骨架後,揚手一擡,她的骨架便化作灰燼,飄散在空中。

謝寒潭拿出手帕,擦幹凈嘴角的血跡後,他終於道:“師父。”

說話時,他身上泛著微光,秦子忱放開手,兩人看見謝寒潭整個人似乎都要羽化一般。

“師父,”他溫柔笑開: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你去哪裏?”蘇清漪有些茫然,謝寒潭看向那被解開的封印,一個眼刀,一直不停往外湧出的魔獸竟就頓住了動作,慢慢往後退去。

“我要帶著他們,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。”

謝寒潭說著,眾人就看見那些已經湧出的魔獸從遠處奔了回來,他們在謝寒潭面前跪著,低嗚著,滿臉不甘。然而魔神的血統壓制這他們,讓他們不得不遵從,瑟瑟發抖。

而後,那些魔獸一步步退後,躍回封印好的結界之中。

蘇秦二人立刻反應過來,謝寒潭是要做什麽,他們想說些什麽,然而張了張口,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
死別生離,一日之間,似乎都已經聚齊了。

能活下來,似乎已經足夠了,他帶著魔族退回魔界,從此死生不覆相見,似乎也已經是不錯的歸屬。

然而這歸屬超出了大家的預料,於是就變得有那麽些殘忍起來。

他們本來以為,這麽努力之後,輪回十七世的謝寒潭,該有一個美好的結局,而不該是這樣,自己獨身一人,去那麽一個不知前路,不知未來的地方。

似乎是看明懂蘇秦二人的想法,謝寒潭笑了笑,笑容一派溫和,神色絲毫不見悲傷。

“哪裏有你們想的如此痛苦?”謝寒潭轉頭眺望遠方,魔族不情不願回到封印之中,謝寒潭面色淡然:“我也不過,就是去了我該去的地方。”

“當年與君初見,”謝寒潭收回目光,笑意盈盈看向面前兩人,手握小扇,面露懷念:“阿七心中就想,若能成為二位這樣的人物,也就不枉此生。”

“後來輾轉輪回,歷經十七世,寒潭心中已有我道,比二位所認知的,要堅韌太多。”

“我與怨龍結下契約,便是我幫它報仇,等他輪回之後,我便能飛升成神。事到如今,到底是飛升上界成尊神,還是到魔界成魔神,這對我來說,似乎也並不重要了。”

“重要的是,”謝寒潭眼裏有些解脫:“我的性命,終於在我自己手裏了。”

成為魔神,他終於逃脫天道之外,終於比任何人都強大,終於不會再被人逼入絕境而無能為力,也終於不用被人一次次布置出虛假的感情掙脫不能。

謝寒潭看著面前沈默不語的兩人,悠悠想起這千百年。

歲月無痕,他從一個少年,逐步走到今日,滿心荒涼,滿目滄桑。

他生命裏全是絕望和血色,唯一也就這個叫蘇清漪的姑娘,曾在他生命中開出過艷麗的顏色。

他不是沒愛過其他人,但是所有他愛過的人,都不曾愛他。十七世來,他一直都是別人眼中的祭品,所有人偽裝成他的親人、好友,也有女子讓他心思搖動,也有女子讓他愛恨沈淪,卻都在最後,將他親手送上絕路。

他之於蘇清漪的愛情,與其說是愛,莫若說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稻草。

因為這世上愛過他的、沒有背叛他的,從來,也只有蘇清漪一個人。

或許還能勉強加上一個冉姝,可是冉姝沒有她那樣幹凈的內心。

他已是一個滿手汙濁的惡人,她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望。

很多年前,他已經斬斷了這份感情。當他看著她被送上祭壇開始,那一刻,他就知道,他對她的愛情,就再也不該有所回應。

因為他要去一個不願意帶她去的地方,他要去開辟一個嶄新的世界。他要毀了這個世界,給她一世安寧。

這一條路太過艱難,他不敢帶她走。

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想了太久,準備太久,如今臨到分別,他看著面前女子,內心竟是一片安然。

“師父……”他沙啞出聲,仿佛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弟子,撩起衣擺,恭敬跪在了地上。

然後,他慢慢叩首。

一拜,謝她當年救命之恩。

二拜,謝她當年愛護之情。

三拜,謝她曾給他,多年情深。

“弟子今日,”他艱難出聲,一字一句,慢慢道:“就此拜別。願師父此生,再無憂慮,喜樂安康。”

說完,他慢慢擡起頭來。

那眼神澄澈如水,一如當年初見。只是當年那怯懦少年,已成如今無懼天地的魔界尊神。

蘇清漪沒說話,她靜靜看著他,抿緊唇,微微顫抖。

她眼裏全是眼淚,過往一一在她眼前浮現,秦子忱扶住她,同她一起,看著謝寒潭從容起身,往著封印之處慢慢走去。他一面走,他身後的白龍一面化作一個個光團,飛向周邊。仿佛是走在一片螢火從中,美得驚心動魄。

當他身影被華光吞沒,蘇清漪終於崩潰,猛地朝著那光亮沖了過去,哭喊出聲:“寒潭!寒潭!”

那是她的過去。

那是她的曾經。

謝寒潭所承載的,是她那麽多年時光。如今師友盡去,除了一個謝寒潭,她的過去,竟是誰都不曾留下。

她想挽留他,她想拉住他。作為師父,上百年,她卻都不曾給他一份安穩。

幾百年前,她讓他深陷星雲門祭壇之上,被放血獻祭。

幾百年後,她讓他獨自前行,背負這這樣巨大的秘密,以一人之力,和整個修真界抗衡。

作為阿七的他為她而死,作為謝寒潭的他也護了她一生。

“寒潭……”她的手伸進光芒之中,他在那華光之間慢慢回頭。

那笑容仿佛滿山花開,桃花灼灼,春色滿山。

他未發一言,卻似訴盡時光。她的手穿過他的身體,華光如玻璃碎開,在風中揚撒於天地。

蘇清漪手中空無一物,她呆呆看著一切消失的土地,好半天,終於呢喃出一聲:“寒潭……”

她不知道該說什麽,她也不知道,她想留住他做什麽。

她只知道,至此之後,這個如瀲灩桃花的少年,此生不再逢,生死不覆見。

她猛地跪在地上,顫抖著捧起地上黃土,嚎啕出聲:“謝寒潭!!”

秦子忱遠遠看著,沒有上前。

這是他不該去插足的時刻,他在等待她的告別。夕陽緩緩落下,星河圖從天上收起,落入他的手中,他靜靜等候她,一如既往,直到她聲音慢慢低了下去,他終於才走過去,將她扶了起來。

“去看看吧。”

秦子忱沙啞出聲:“還有好多人,等著我們告別。”

蘇清漪沒有說話,她由秦子忱攙扶著往山下走去,天劍宗陸陸續續有弟子走了出來,那些弟子看見秦子忱便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骨,紅著眼跪到秦子忱面前,沙啞道:“掌門!”

“掌門!”

“掌門!”

越來越多的弟子圍過來,戰前七萬人,此時此刻,活下來的人,卻僅剩千人。

他們目光灼灼看著秦子忱,眼中滿含熱淚,身上全是鮮血,秦子忱拉著蘇清漪,沙啞道:“去將你們的師兄弟妹……帶回家吧。”

說著,他廣袖一揚,護山大陣轟隆打開,弟子們忐忑走出去,先是小心翼翼,隨後越走越快,最後就疾奔起來,開始在屍體中喊熟悉人的名字,然後翻著屍體。

作為後勤的第七峰是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支,他們抱著藥箱穿梭在人群中,聽著哭聲此起彼伏。秦子忱木然站在天劍宗門前,看著弟子們按照花名冊,將屍體一具一具擡回來。

從長老開始,到各峰峰主開始,一一擺放。

秦子忱握著花名冊,沙啞著點著他們的名字。

“渡劫期長老,軒華老祖。”

“合體期長老,雲虛子。”

“第二峰峰主,薛子玉。”

“第三峰峰主,雷虛子。”

“第四峰峰主,陸清怡。”

“第五峰峰主,鳳寧。”

“第六峰峰主,星雲。”

“問劍峰弟子……”

秦子忱一聲一聲,沙啞出聲,他如今本該是飛升之體,卻固執留在這裏,像一個凡人一般,念著弟子們的名字。

丹輝在他身旁,丹輝和丹染兩個人跪在地上,早已哭得不成樣子。蘇清漪早先哭過,如今看著這些弟子的屍體,倒格外平靜下來。

一直到半夜裏,弟子們的屍體終於被規規整整擺在了地上,秦子忱在花名冊後寫上最後一個人的名字,慢慢擡頭。

本該是黑夜裏,這些人魂魄卻都飄蕩在空中,化作一個個小光團,固執不肯離去,照亮了這漆黑的夜晚。

秦子忱呆呆看著這些光團,似乎辨認出了誰。

他朝著那光團走去,伸出手來,那光團在他手心親昵蹭了蹭。

秦子忱低下頭來,發現是鳳寧的魂魄。

他雖年長,卻一貫最是親近他,整個天劍宗喊秦子忱的第一聲大師兄,就是鳳寧喊的。他活著的時候,從來都是義無反顧站在秦子忱這邊,他死了,也想留在天劍宗,在他最濡慕的大師兄身邊。

這輕輕一蹭仿佛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秦子忱站在滿地屍體之中,終於忍不住,慢慢蹲了下去,痛哭出聲。

他抱著自己的劍,死死將它壓在心口,一聲一聲抽噎著,大哭出聲。

他的手抓著他藍色的袍子,將衣服抓出一道道褶皺,整片荒野都是他痛哭之聲,仿佛是人生最大的絕望。

蘇清漪走到他身邊,將他攬在懷裏,秦子忱靠在她胸口,像個孩子一樣哭得完全不成樣子。

蘇清漪支撐著他,仰頭看著滿天光團,沙啞著問系統:“一切結束了吧?”

“嗯。”

系統的聲音淡淡的,蘇清漪低笑著閉上眼睛:“那就好。”

“可是,還有一件事。”

系統再次開口:“天道講求公正,作惡有罰,為善有報。此番你們以命祭天道,你的積分已到滿格,所以特別給了你們一個獎勵。”

“什麽?!”蘇清漪激動出聲,系統繼續道:“你們有兩個選擇,要麽你和秦子忱共同飛升成神,要麽秦子忱受烈火焚骨之苦,覆活所有人。而後按照他們本身功過,決定他們的命途。”

“功過的計算標準是什麽?”蘇清漪迅速抓住關鍵詞:“比如鳳寧,他的命途是什麽?”

“以人脈修行達出竅期,應散盡修為化為凡人。然而心性至樸至純,一生行善無數,哪怕不以靈脈修行,也將修得大道,並最終為護正道自爆而死,魂魄不入輪回,此乃大功德,覆生之後,將重回出竅期,並少一道雷劫。”

聽到系統的話,蘇清漪迅速明白,天道所謂功過的計算標準,便是將做過的壞死-做過的好事所得到的結局。她的因果陣,只能是單純的因和果,你拿走什麽,就還回什麽。然而天道的計算法則覆雜得更多,你拿走什麽、你付出什麽,最終才是你的結局。

“那麽,”蘇清漪不由得冷笑出聲:“這本就該是他們的因果,為什麽還要子忱拿命相換!”

“因為他們的命運已經鑄成了,”系統嘆息出聲:“哪怕身為天道,我也是需要能量的。改變已經註定好的事情,不是我想,就能改的。”

“就像魔神的能量來源於惡,我的能量來源於善。之前我無法做這麽多事,僅僅只能將你帶到修真界來,就是因為這裏的善念已經不足以支撐我,我所能做的事太少。這一場大戰,許多人累積了大功德,我有了足夠改變他們的力量,但現在還差一個引子。”

“而身為神族的秦子忱願意放棄仙途救人,這樣的善念,就是這個引子。”

“你們可以選擇飛升,也可以選擇救人,這都是你們的選擇。”

蘇清漪沒說話,她低頭看著已經哭累了閉上眼睛靠著她的秦子忱,慢慢抱緊了他。

如果是很多年前,她大概會將這話藏在心底,絕不會告訴對方。因為她不願意,為了其他人,犧牲自己的愛人。然而如今,她卻一派坦蕩。

所有好的愛,都是由對方選擇。他想要什麽,她給他什麽。所謂沒有選擇的愛,所謂“我愛他,我一切為他好”,不過都是為了遮掩自己的私心。

因為害怕失去他的痛苦,因為不願意接受他離開的悲痛,才會不給對方選擇的機會。

可她如今深愛著這個人,不願意他痛苦,更不願他委屈,於是她給他機會,低啞出聲:“子忱,”她溫和道:“我們去救這些人,好不好?”

秦子忱楞了楞,他睜開眼睛,呆呆看著蘇清漪,蘇清漪註視著他,慢慢道:“若你願承受烈火焚盡之苦,就可以救他們。這是自願的,你可以選擇和我一起飛升,也可以選擇救他們。”

秦子忱沒說話,他張了張口,好半天,卻是問了句:“你呢?”

“我死了……”他伸出手,握著她,顫抖著聲道:“你怎麽辦?”

“我希望你過得好。”蘇清漪反握住他,啞著聲音:“雖然,你走了,我也會很難過。可是,我希望你過得好,你開心,你對得起你自己。”

“你的人生,該是你決定,而不是我將我覺得好的東西給你。”

“如果你救他們,那我就等你輪回。如果你要飛升,我就陪你飛升。”

“子忱,”她苦澀笑了笑:“我的愛情,不該成為你的負擔。”

“可是,”秦子忱握著她的手,微微顫抖:“我走了……”

“我一個人,”蘇清漪微笑開來,淡道:“也能過得很好。”

“秦子忱,”她註視著他:“總有一個人會提前離開,被你愛過,已經足夠了。你走後,我可能會開宗立派,也可能守著天劍宗,行俠仗義,救濟天下。我有很多事可以做,做著做著,走著走著,或許就再遇見你,也說不定呢?”

秦子忱沒說話,他轉過頭去,看見那空中飄散著的光團,慢慢閉上眼睛。

“好。”

他沙啞出聲:“清漪,如果下一世再見你,我一定,負盡天下,也絕不負你。”

“可那樣的話,”蘇清漪忍不住輕笑:“你就不是秦子忱了。”

“決定好了嗎?”

系統打斷兩人的對話,淡道:“拖得越久,覆活一個人越難。如果做好了決定,那就快一點。”

“好。”蘇清漪抱著秦子忱,哽咽出聲。

秦子忱有些茫然:“清漪,你在和誰說話?”

話音剛落,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兩人身前,一個模糊的人形光團立在前方。

“秦子忱,”那是個不辨男女的聲音,淡道:“你果真願意為了覆活眾人獻祭,忍受烈火焚燒之苦嗎?”

“願意。”秦子忱看見那光團,心裏依稀有了一個念頭,認真道:“前輩,請。”

那光團點了點頭,手一擡,地面轟隆震動起來,一個高臺從平地而起,光芒落到那高臺之上,紅毯從頂方一路鋪下,而後停在秦子忱腳下。

“請吧。”

那人站在臺階旁邊,秦子忱轉頭看了蘇清漪一眼,蘇清漪逼著自己笑起來,溫柔道:“去吧。”

秦子忱看著她逼著自己強笑的模樣,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,沙啞道:“等一會兒,不準像叫謝寒潭那樣哭著叫我。”

“我怕我會回頭。”

“好,”蘇清漪沙啞出聲:“那我現在喚你。”

“現在也別喚我。”

“那什麽時候?”

“下輩子,下下輩子。等我和你一起老去,一起白頭,一起死亡。”

“這一次,”秦子忱啞聲低笑:“別留我。”

說完,他放開她,轉過身去,從容地、義無反顧地踏上臺階。

當他踏上臺階那一瞬間,鐘聲響徹修真界,華光溫柔落在他身上,不知道哪裏傳來的人聲,合在一起,吟唱著遠古的咒語。

而站在臺階邊上的光團,則用一種怪異的腔調、吟唱著他的生平。

“秦子忱者,火鳳之子,生而懷龍髓龍丹,兼具無上劍體。幼年由叔父撫養,四歲拜師雲虛子門下,為其首徒,性聰慧敏達,姿容絕美,十歲築基,十五金丹,二十一元嬰,三十二出竅,四十四歲合體,五十六歲大乘,為天劍宗問劍峰主,劍道第一人,尊為劍仙。”

那聲音傳遍整個修真界,不知為何,無論多遠的地方,都能看到那個高臺,無論凡人修士,在看過來的瞬間,都能清晰的看到,那人從容踏著臺階往前。

如那吟誦之聲所言,這位天才修士姿容絕美,藍袍白衫,手執玉劍,面容仿佛昆侖冰雪雕琢,冷漠而美麗。

他行過,腳下便盛出朵朵蘭花,這是君子德行,才能讓落腳生蘭。

吟誦之聲緩慢訴說著他自成名以來的每一戰,他做過的每一件善事,保護過的每一個人。

越來越多的人看著他,覺得那人身上仿佛有著一種讓人無法移開的目光。

他腳下走過的,仿佛不是紅毯,而是歲月。

而走向的仿佛不是祭壇,是神臺。

“天地書四十七萬九千年,秦子忱本已飛升,憐眾修士因果不恒,願以身殉道,承烈火焚骨之痛,獻祭於天道,逆天改命,換十餘萬修士重回人間,衡量因果輪回。”

秦子忱踏上那神臺的瞬間,吟唱之聲剛好停下。

聽到這句話,註視著秦子忱的人不知為何,突然就覺得內心揪了起來。

這是一個為他人從容赴死的人,這與那些被迫獻祭的人全然不同。他明明已經飛升,他明明有更好的路,然而卻仍舊願意放棄一切,換十餘萬人重生。

所有人註視著他,看他從容轉身,神色淡然澄澈,寵辱不驚。

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某一處,然後便見那淡泊的神色終於有了裂紋,他註視著那個方向,神色滿是溫柔,緩緩笑開。

那一笑似雲破霧開,明明是這樣漆黑的夜,仍舊讓人覺得,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。

火焰從神臺上沖天而起,而那在火焰中的人盤腿而坐,未曾躲避半分。

“靜衍道君……”

有人叫出他的道號,再不能自己,猛地跪了下來。

修真界四方各地,凡人修士,都忍不住跪了下去,高呼出秦子忱的道號。受過他恩惠的人忍不住痛哭出聲,於是一時之間,整個修真界都是此起彼伏的哭聲。

或許連他都不記得,這麽多年,他曾經做過這樣多的好事。

他曾一手建了流民的避難所,接納了這麽多年的修真界無處可去的流民;他曾無數次為弱者主持正義,於是他的名字成了多少百姓心中‘公正’二字;他曾在災荒之年賑災發糧,他曾在動蕩之時驅邪衛道。

他以為的舉手之勞,卻在無意中,幫助過這樣多的人。

蘇清漪看著那烈火之中的人,感覺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一個個光團落入那一排排屍體之中,慢慢醒了過來,然後在看到那高臺之時,忍不住顫抖著跪下。

周邊都是叫著他名字的聲音,周邊都是哭聲,蘇清漪死死盯著他,就怕錯失了瞬間。

這是她愛的人,讓她如此驕傲的人。

她不敢用眼淚羈絆他的人生,他的一生,理當如此,青史留書,萬人傳唱。

生而造福四方,死而重於泰山。

他的人生,就是如此光輝、燦爛、璀璨。如那熊熊烈火,燒得人為之心中激蕩。

這就是她的愛人啊……

她被他愛過,被他用那獨一無二的眼註視過,便已足以自豪至死。

哪怕此刻眼淚先後迸湧而下,然而她卻也覺得,這是一個很好,很美麗的結局。

可能有那麽些遺憾,有那麽些蒼涼,可是讓她的英雄如此死去,大概也是他的一生,最好的一筆。
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,她會忍不住想。

如果他活著,那她可以和他去山下那個小院住上一段時間,他們兩一起在廚房做飯、刷碗,在院子裏葡萄架下看書,然後她會懷著他的孩子,數著星辰歲月。

如果他活著,她可以帶他走遍四海八荒,有一天他們或許會成神,然後破碎虛空,回到他們最初的地方。

如果他活著。

烈火中的人形一塊塊碎裂去,蘇清漪不敢哭出聲音,不敢叫出他的名字。

因為他說過,他會回頭。

她愛他,所以她不能成為他的羈絆。

她只能等待,或者送別。

大火燒到天明,朝陽在他身後,一寸一寸升起來,而神臺邊上,早已跪滿了人。

火光慢慢小了下去,朝陽如血,高懸在神臺之後。看見那已經沒有了人影的神臺,蘇清漪一個踉蹌,被幾個弟子扶住,驚叫出聲:“冉焰道君!”

蘇清漪沒說話,她艱難擡頭,看著那神臺之上,沙啞出聲:“他……走了?”

沒有人敢回答,弟子們跪了一地,蘇清漪呆呆看著神臺,好久後,慢慢道:“他走了。”

話音剛落,蘇清漪猛地嚎哭出聲,那是她壓抑了一晚的哭聲,如今他走了,聽不到了,她才敢肆無忌憚哭出來。

鳳寧和星雲走過來,有些為難道:“嫂子……”

“你們別說話……”蘇清漪抽噎著,不敢擡頭,顫抖著聲音道:“我哭一下……我就哭這一次……”

“我不敢讓他看見我哭……我怕他難過,我怕他放不下心。我以後不會了,我會活得好好的……”

“可這一次……”蘇清漪哭聲一聲比一聲大:“這一次……讓我哭吧。哭過了,這輩子,我都不會再為他哭了。”

“他這樣的人……我這一生……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……”

“秦子忱……”

她擡起手,捂住自己的眼睛,一聲一聲呼喚:“秦子忱……”

“嫂子……”鳳寧沙啞道:“對不起……”

蘇清漪沒有理會他,雷虛子擡起頭來,有些疑惑道:“你們……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?”

鳳寧皺起眉頭,也就是那瞬間,一聲鳳鳴沖天而起,蘇清漪猛地擡頭,看見那火堆之中,一只巨大的鳳凰迎著天空鳴嘯而起。血紅的朝陽在他身後,他身上仿佛被鍍了一層血紅的金光,美得灼人眼目,不能直觀。

他身長五丈,翎冠流光溢彩,彩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身披火光從高臺之上輕嘯而來。

眾人識趣退開,蘇清漪擡著頭,呆呆看著那朝著她飛來的鳳凰。鳳凰眼中全是笑意,圍繞在她周身打了一圈轉後,停在她身前。

蘇清漪呆呆看著他,不敢言語,鳳凰歪了歪腦袋,含著笑道:“既然這麽不想讓我走,為什麽不留我?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蘇清漪說不出話來,旁邊的人形光團飄然而至,淡道:“恭喜成神。”

話音剛落,一道華光落在秦子忱身上,秦子忱化作人身,眉心慢慢浮現出一道火焰紋路,光團站在他們兩人身邊,慢慢解釋道:“飛升成仙,但要成神,卻需大功德才能得。”

“為神者,有毀天滅地之能,維護陰陽之責,故非大善者不能得。有大善之心,積得功德,獲萬民敬仰,百年香火,方能成神。蘇清漪,”那光團的聲音似乎終於放松:“待百年之後,你的任務就完成了。”

蘇清漪說不出話來,她呆呆看著秦子忱,那光團似乎做了個撇嘴的姿勢,有些不滿道:“我要走了,你不送送我嗎?”

“系統……”蘇清漪一時說不出話來,系統嘆了一聲,有些無奈道:“罷了罷了,你也不是個會說話的。日後你飛升到上界,會再見的。”

“系統!”看見那光團轉身離去,蘇清漪忍不住叫住了它:“你是天道嗎?”

光團想了想,許久後,慢慢道:“大概是吧。”

說完,它慢慢消失在了霞光之中。秦子忱轉過頭來,低頭看著蘇清漪。

弟子們紛紛圍了過來,欣喜看著他們。

“師兄……”宋旭被大家推出來,咳嗽了一聲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那個,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麽……”

“是要做些什麽,”秦子忱擡起頭來,慢慢笑開:“接下來,我宗將有一件大事,”說著,他在蘇清漪還沒反應過來時,將她猛地打橫抱起,朗笑出聲:“我要成親了!”

“秦子忱!”蘇清漪一時有些不好意思,眾人微微一楞,隨後紛紛大笑起來。

朝陽之下,秦子忱抱著蘇清漪看向肩上站著只小鳳凰的秦書文,眾人識趣讓出一條道路,秦子忱抱著蘇清漪疾步走過去,帶著蘇清漪跪在秦書文面前,仰頭激動道:“父親,母親,孩兒欲與蘇清漪於後日成婚,不知父母意下如何?”

“這個……”秦書文咳嗽一聲,還想說什麽,就看見秦子忱滿是期望的表情,他有些無奈,忍不住想起當年他帶著秦鳳跪在山門前,懇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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